易伟仁

自古湖湘多才俊，此言不虚。早就听朋友介绍说攸县有一位90高龄的抗日老兵，写得一手好诗祠，他的作品可以作为研究湖南抗战史的宝贵资料。

前年国庆节，我带着女儿随民革党员来到攸县，拜访了素有“江南诗怪”之称的抗日老兵颜真愚先生。

颜真愚，字耀丙，1922年生于攸县黄图岭镇芳春村。1938年秋，颜真愚毕业于江西庐陵师范学院国文系，那时的他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以他的条件，完全可以谋一份美差，终生衣食无忧。然而，国家正在遭受劫难，百姓正在遭殃，作为有血性的男儿，他岂能坐视不管？“若道中华国果忘，除非湖南人尽死！” 颜真愚毅然投笔从戎，以学生的身份参军。

回忆起当年从军时的情景，他和同乡好友张气豪、刘建汉、丁祝华等人一道，从攸县出发，徒步向北行走，目标是投奔长沙的国民革命军。一天，走到渌口的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随即下起了瓢泼大雨。当时正值深秋，寒风凛冽，颜真愚一行几人被困在伏波岭下，抱成一团，饥寒交迫。颜真愚对同行的好友说：“不用害怕，此地乃是当年东汉伏波将军马媛驻军的地方，有将军的神灵护佑，我们一定不会有事，而却将军还会保佑我们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说完便即兴赋诗一首，以鼓舞大家的士气，大家顿时转愁为喜，颜真愚写诗的才华开始显露：

初上征途暗雾浓，步行艰苦烂泥中。

心坚何畏淋头雨，志壮欲乘破浪风。

意昔南征酬马革，何时东海斩蛟龙。

齐声合唱从军曲，一道奔雷响太空。

经过艰难的爬涉，颜真愚一行5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来到了长沙。当时赶上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就驻扎在长沙附近，正在招兵买马，他们得以顺利进入第四军新兵训练营。几个月后，他们分配下部队，因颜真愚是大学生，文化程度高，就被分配在军部无线电台工作，担任话务员。1939年9月，第一次长沙会战爆发，第四军在军长欧震的率领下，奋起反击，英勇杀敌。颜真愚回忆说，当时他随军部以及第四军的主力部队驻扎在湘潭，与第九战区其他友军一道对日军布下口袋阵，严阵以待。在会战进行的一个多月时间里，颜真愚坚守岗位，勤奋工作，几乎每天只睡4个小时，连吃饭都在电台旁边，始终保证军指挥部与下级各部队的通讯畅通，同时还要保证与集团军和战区指挥部的及时沟通，以及和友邻部队的配合，可以说颜真愚和他的电台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1939年10月中旬，日军由于后援不济，前方又受到中国军队重创，只得仓皇撤军。中国军队随即出击，追击日军，杀得日军尸横遍野，颜真愚也随部队推进至新墙河附近，第一次长沙会战结束，中国军队取得了保卫长沙的胜利。高兴之余，颜真愚脱口而出，吟成一首七绝：

初上战场心不惊，敌尸盈野复盈城。

三军百姓欢携手，好追穷寇出洞庭。

1941年9月，日军再度进攻长沙，第二次长沙会战打响。第四军当时驻扎在新墙河以北的大云山地区，于第一道防线阻击日军，在港口附近给日军以重大杀伤。但是，由于日军占据火力优势，加上湘北防线被日军突破后，第九战区指挥部对长沙近郊的作战准备不足，长沙市区防御空虚，只好急调其他部队包括第四军回援长沙。但这一电令不幸被日军特种情报部门破译，导致回援的部队遭到日军优势兵力的阻击，伤亡惨重。颜真愚作为电报兵，深感科技落后就会给国家和民族带来极大的危害。

1941年12月24日，日军卷土重来，第三次长沙会战拉开了帷幕。第四军主力部队布防于岳阳平江一带，颜真愚随军指挥部驻扎在安定桥。这次会战，中国军队由于战略战术运用得当，各部队协同作战配合默契，给来犯日军以重大打击。会战结束，中国军队以伤亡2. 9万余人的代价，毙伤日军5.7万余人，取得了湖南战场自开战以来最辉煌的胜利。此役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威风，得到了盟军和国际人士的高度赞誉。胜利之余，颜真愚又不忘写诗抒怀：

盖地弥天一网开，长沙三捷显雄才。

杨家将种今犹在，何患倭奴进犯来？

第三次长沙会战结束后，颜真愚被提拔担任第四军军部电台任总台的副台长，并被授予上校军衔。颜真愚从军多年，所在部队对日军打的胜仗多，但也打过败仗。特别令颜真愚记忆深刻的就是长衡会战，1944年6月14日，日军攻陷河南后，随即纠集数十万兵力，趁势南下，直扑长沙。湘北防线被日军突破以后，长沙城里的一场恶战已是不可避免。当时湖南第九战区主力部队和战区指挥部已经南迁至衡阳，负责守卫长沙城的只有颜真愚所在的第四军，此时军长已经换成了张德能，他把军指挥部部署在天心阁附近。由于第四军兵力部署不当，造成控制长沙制高点的岳麓山炮兵阵地兵力空虚，弹药严重不足。日军进攻部队没费多少时间就占领了岳麓山，长沙市的屏障顿时没有了。经过激烈战斗，第四军无法抵挡数倍于己的日军，终被击溃，余部无奈撤退，经过株洲撤往衡阳。开战仅仅四天时间，长沙城就被日军占领。此战被高层批为“自开战以来，败得最惨的一仗”，第四军军长张德能因指挥不力，过早丢失长沙，导致整个战局陷入被动，被军法部判处死刑，立即枪决。说起这段往事，颜老就觉得窝囊！

抗日战争胜利后，国共两党内战爆发，颜真愚所在的部队驻防在江苏镇江大港一线担任长江防线的防守任务，期间他还随部队长官一起视察过江阴要塞的防务，对要塞的通讯系统进行过认真的检查。颜真愚渴望和平，不愿意再参加内战，于是在开战前以回乡为父亲操办60大寿为由，请假回到了攸县老家，遂携甲归田，再也没有回部队。
几十年来，颜真愚躬耕田亩，锄园种菜，自食其力。颜老的老伴也还健在，和颜老同年，都是92岁的高龄了。他们17岁结婚，算起了也是相濡以沫75个年头了，过了钻石婚的年限了，真是一对有福之人。

闲暇之余，颜真愚老依然酷爱诗文，数十年笔耕不断，作品颇丰，被誉为“农民诗人”，而他则自称为“江南诗怪”。颜真愚目前是中华诗词协会会员，攸县丹陵诗社的名誉社长，著有诗集《江南诗怪》。颜真愚生性乐观淡薄，晚年所作的一首诗《老有所乐》，正体现了他这种生活态度：

老夫耄矣穷且坚，白发苍苍不计年。

扶杖寻芳行野外，搔头觅句立庭前。

三餐蔬食津津味，万卷诗书细细研。

爱与翁妪谈往事，喜和少壮话新天。

勤培学子兴诗教，广拓交游结友缘。

重视新闻天下事，闲观电视古今编。

白头偕老怜而爱，赤手谋生苦化甜。

活到老来学到老，与时俱进敢齐贤。